为救急梅香割爱 因赎当松涛蒙难
逃奴锁链千斤重,
欲想摆脱难上难。
松涛夫妇是王府逃奴,逃奴的命运永远攥在王府的手里,欲想摆脱,难矣!如若不信,请看下文。
早年钟羽正科举梦仙姬的佳话,钟府上下无人不知,哪个不晓?老尚书认女回府以后,人们俱以为这是天作之合,天下奇闻。因而,人们对老尚书愈发敬仰,几乎也将他当作神人看待。老尚书呢,自从仰天山认女归来,心情也分外舒畅,好象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似的。他私下早已想好,过几天以后,派车将松涛父女接来王府,住些时日,叙叙家常,享享天伦之乐。为此,他早已着令府内缝工,为石榴做好了几身新衣,好待她来府时换装。可是,出乎他的意料,他返府后的第十天傍晚,仰天寺的一个僧人,便领着石榴找上府来,且给他带来一条意想不到的噩耗。
天将傍晚,落日余辉映照着钟府大门。那大门踞于五级石台上,显得高大、雄伟。门前一对石狮蹲踞,张口瞪目,面面相觑,活灵活现,那颈上的石铃,似乎能发出“刚郎,刚郎”的响声。这气派,远胜于青州府衙大门。一个小和尚,领着一个山姑来到大门前。那小和尚号惠玄,光顶瘦腮,一身土黄僧服。那山姑眉清目秀,头绾双髻,一身征尘,满面愁容。他们欲进不敢进,欲退不想退,正在那里踟蹰不前。
钟府乐善好施,僧人登府求舍是常有的事。那守门人以为他们是来求舍施的,便向他们挥挥手,和颜地说:“去吧,哪有晚上化缘的?明个再来。”
那僧人与山姑,俱未见过大世面,竟被这几句话镇得后退了几步。别看那山姑岁数不大,又是个女孩子,遇事却不慌张。她略一迟疑,复又胆壮起来,向前紧赶几步,提高声音说道:“请去传禀,我要面见你家钟大人。”
山姑的话虽然很讲礼节,口气却也不小,让那守门人不敢小觑。那守门人细细端详山姑几眼,似乎想到了什么,试探着问道:“你是……”
“钟石榴——大人的女儿。”石榴见问,如实相告。
“啊,是少主人!”钟大人进山认仙女的事,钟府的人哪个不晓?那守门人闻听一惊,一边慌忙降阶迎接,一边回头向二门的守门人传话,“快去禀告老爷,仰天山的姑姑到府!”
石榴临府,在那守门人目中简直是仙姑下凡。他快步赶到石榴面前,当街跪下,给石榴连行大礼,虔诚地说,“恕小人眼拙,慢待姑姑了。”
石榴从小到大,从来没有被人叩拜过,一时觉得难以为情,一片红云爬上面颊。她向那守门人轻轻一拂,说:“不知不怪,快快请起。”
而后,守门人领他们拾阶而上。他们跨越高高的门提,一直向二门走去。一行人还未进得二门,老尚书已经领着家乐等人,急匆匆地迎上来了。钟老爷子边行边欢愉地说:“女儿来了,女儿来了,我的女儿来了!哈,哈,哈……”
老人家乐极生悲,喜泪竟夺眶而出,簌簌落下。
石榴女一见老尚书,“呱达达”跑到他的面前,一下子扑在老爹的怀里,竟呜呜地啼哭起来。她一边啼哭,一边悲切地说:“老爹爹啊,你快救救我的爹爹吧!”
老尚书本来满怀喜悦,被石榴这一啼哭,弄得满头露水,不知她悲从何来。他亲切地抚着石榴的秀发,劝慰说:“好孩子,莫哭。有何冤屈,咱们家去再说。”
钟尚书一行向钟府客厅行去,石榴却早已被两个丫环拥入了内宅……
这石榴为何突然登府?她又为何一见钟老爷子便大放悲声?说起来话长。
衡王府的婢女、仆妇们,穿着都很华丽。每个女奴,都有一枝银簪子,那些地位较高的,或得宠的女奴们,另赏戴金瓢耳坠子。不管是银簪子还是金坠子,上面都刻有“衡王府监制”的印记。这两件头饰,梅香都有,逃出王府后她一直珍藏于身边。待小石榴出生后,她多了一片心思:将这头饰留给女儿,权作两件像样的嫁妆——像这样珍贵的饰物,一般民间小户是备办不起的。
前几年梅香染病,卧床数月不起。为给梅香治病,所有积蓄全都耗尽了。为救急,梅香含着泪答应松涛的要求,暂时将这两件饰物送入当铺,换钱治病。松涛送当前,梅香扯着松涛的衣襟,目含泪花,悲切地说:“少支当资,回当时容易凑钱。这是留给咱们石榴的呀!”
松涛点点头,默默地应允着。这两件饰物,当在了临朐的“松风堂”当铺里,当期为三年。可惜,这两件当物,并未能救回梅香的苦命。在一个山风狂啸,暴雨肆虐的深夜里,年仅三十六岁的梅香,长卧于松涛的怀中,永远地闭上了她那双秀丽的眼睛。刚满十四岁的小石榴,也哭昏在了松涛的怀抱中。这个梅香啊:
三十六载坎坷路,
历尽人间几多悲。
黄泉路上多留恋,
频频回首几回回。
梅香去世以后,松涛亦父亦母,细心地呵护着小石榴。他早出晚归,拼命地打猎,想早一日凑足当金,赎回当物,不负梅香临终前的遗言,莫令这两件饰物变成为死当。正当松涛为赎当着急时,钟羽正认女赏给石榴一锭金锞子。钟羽正回府不几日,松涛便携带当票与金锞子,赶到临朐当铺去赎当。
松风堂站堂的,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先生。他接过松涛手中的当票与锞子,面上立时升起一片疑云。他瞅一眼当票,又掂一掂手中的金锞子,将头微微一低,二目透过花镜的上隙,细细地端详了松涛几眼,而后慢条斯理地说:“老客,这锞子是贵重物,假不得。请你稍候,我去后堂请掌柜的验看一下,顺便带回还给你的余金。去去即回。有劳了,有劳了。”
老站堂急匆匆离去,铺内唯留下一个小伙计看堂。对那老者的话,松涛并无疑惑,他默默地立在柜台外静静地等候着。老者去的时间已经不短,松涛等得心里也发焦。正当松涛想呼问时,忽听得店外大街上有马蹄的“达达”响声。松涛车转身来,想看个究竟。他还未看清街面上的事物,有几个官府皂役便闯进店门来。这些皂役话也不问,猛然间将松涛锁了起来。
这几个凶神们,将松涛押上马去,让他带路赶回仰天山石屋,将石屋的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,吓得小石榴躲在松涛的背后不敢露面。松涛的石屋中,只有破衣烂褥,并未搜出什么贵重的什物来。于是,这伙人又将松涛押回临朐。临行前,石榴扑到父亲怀里,抱着松涛不放手。一名皂役赶过来,一把扯开石榴,猛的一脚,将石榴踹出了老远。石榴跌坐于地上,声嘶力竭地呼喊:“爹,爹呀!”
松涛被押走了。他挣扎着,转回身来,大声嘱咐石榴:“孩子,去仰天寺,找主持,请干爹救我!”
这真是:
官府衙役似虎狼,
清白无故乱咬人。
书至于此,难免令人疑惑:这松涛为何会突然被官府拘捕呢?在此不得不追述几语。
青州衡王府的势力了得。他们的儿子被封为郡王,女儿则被封为郡主。郡王府与郡主府遍布各地,许多州县都有他的势力。临朐距离青州不足五十里地,自然难逃王府的耳目。松风堂收取松涛的当物之后,害怕惹祸上身,便向临朐县衙密报了此事。县衙不敢隐情,派人快马加鞭报于青州府衙。
这任青州知府姓田名鼎,字顺民,乃河南梅上村人氏。此君善于媚上欺下,人称其为舔腚知府。他接案在手,欣喜若狂,以为这是巴结王爷的天赐良机。为了讨好衡王,便下令临朐知县借赎当时捕贼追赃,押解青州府听审。于是,松涛一登松风堂,便被当铺掌柜举报到县衙,县衙便立即派皂役们扣押了松涛……
这个松涛呀:
有心赎当怜孤女,
无端祸自天上降。
任你生就钻天翅,
难逃王府天罗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