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把花生米,
半瓶云门春。
为解心头烦闷事,
庭中独酌,
对月长吟。
愈饮愈烦,
愈烦愈饮:
农人粒米惜如命,
贪爷一席掷千斤。
杯杯民膏,
血汗相浸,
谁怜陌上锄禾人?
此阕短歌,不知出自谁之手。它抒发了一个无聊文人的郁闷胸怀,倾诉了对贪官污吏们腐败的不满,倒是颇有良知。以我看,其人胸襟太也狭窄,根本容不下世事。对于此类事,我倒有自己的些许看法,且待我道来。
有语曰:“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。”
己者,私也。看来,这个私字,也是人的本性。官吏们的腐败,当与私字有关。
一代伟人毛公曾力图消灭私字,倡导以公为荣,以私为耻,极力主张化私为公,建立大同世界。这种主张,可谓至高无上,不应有责。然而,他辛辛苦苦地奋斗了几十年,这种主张,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。私字,摧不跨,砸不烂,而今倒比先前愈加悻悻了。
有人说,私字,可以唤醒人们的斗志,可以成就人们的事业,伟大得很!可是,私字一旦膨胀到极点,到了损人利己,祸国殃民的程度时,它又伟大不起来,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。贪爷们的腐败,就是摆在人们面前的铁例。试问:有谁会说他们伟大、可爱呢?
腐败,即是私字高度膨胀的产物。有人对而今腐败现象大惊小怪,以为这是改革变制时期的特产。其实,此言大谬。腐败,古亦有之,岂止今日?不信,且看下面一则故事。
第一节 衡王骨子里好色 山翠化日下受辱
衡王好武兼好色,
遂教美女学骑射。
浓歌艳舞不成欢,
列阵挽戈为自得。
胜者增金披彩红,
揽拥入怀赏淫乐。
败者罚跪校技场,
裸女羞泪成粉河。
列位,此七言古歌,用以绘述青州衡王府宪王朱常宾的荒淫丑态。你道作者为谁?他便是清代大文豪曹雪芹。不知因何,这曹老儿的巨著《红楼梦》中,仅引用了前四句,却将后四句删除掉,故令此词大为减色,实为憾事一件。恕我多事,且让我为其补全,以正视听。
明宪宗第七子朱佑楎,于成化二十三年(1487)被封为衡恭王。随即,宪宗崩驾,孝宗佑樘继位。第一位衡王为人尚守古礼,对内不争权,对外不欺民,好善乐施,深得新登基的孝宗敬重。当恭王过寿诞时,孝宗曾拨专款为衡府增建午朝门石坊,并御赐坊额题字;前坊为“乐善遗风”,后坊为“孝友宽仁”,对其大加颂扬。此坊如今仍在,为青州的一处著名古迹。
“乐善”为朱佑楎字,他那“孝友宽仁”之风,何曾传于后代?从第二代始,衡王府风已逐渐败坏,传到宪王朱常宾手中时,王府已成为欺男霸女的魔窟,藏朽纳垢的臊窝了。余事且不讲,仅曹雪芹所提到的美女学射一节,即足见王府丑恶之一斑。
朱常宾是个填不满的色罐子,荒淫起来无耻无度。他遍淫府中宫女,兼猎瞻辰门(北门)里娥眉巷、铎楼庙巷妓户诸美。出外游览,若能遇到美貌女子,他也绝不会放过。青州知府,益都衙门算个啥?谁敢过问皇亲私事?即使如此,这朱常宾犹嫌不足,竟又耍起新鲜花样来。
朱常宾除好色外,却也好武。武功虽不怎么强,却常常沾沾自喜。这一年,他在青州藩域,筛选出二十四名婢女,尽是一些十四五岁,天真烂漫,楚楚动人的佳丽。他教她们列阵习武,倩影重重,香风习习,娇笑阵阵,借以开心。一开始是群练群舞,到后来发展到单打独斗,优胜者赏金披彩,战败者罚吃竹拷子。再后来怎样?且看他的丑行。
王府演武厅里,朱常宾端坐王墩之上,两边排列众执事衙役,正在选拔王府婢女武状元。比武用分组淘汰法,先十二组对垒,又六组搏斗,再三组轮战,直至一组比武决胜负。这些搏斗场面无需细表,只述他颁奖一镜头。
比武结束,获得优胜者是山翠和野菊二位健婢。山翠和野菊,都是仁河沟人。这仁河沟位于青州城西南深山中,四周群山环抱,壑底薄雾缭绕,泉水叮咚,养育出的尽是瘦骨俏容,活泼可爱的女孩子。山里人性倔体健,力挫对手,双双夺魁。经过五场搏击,山翠和野菊早已累得香汗淋漓,娇气直喘,酥胸频频颤动。
衡王爷喜怒无常,行事极其怪异。他将野菊唤至面前,冷冷一笑,曰:“野菊无能,你竟然落败,羞也不羞?”
野菊红面上愈红,无话可说,将头一垂。二十四人轮搏,她能名列第二,虽不是状元,却也是榜眼。她本想领功受赏,哪想到会挨训,心里实在委屈,却又不敢流露出来。正在此刻,衡王断喝一声:“羞人且以羞治之——拉下去,剥光衣服,跪罚两个时辰!”
就这样,野菊被王爷身边的两个侍卫架到演武厅角落里,剥得赤裸裸,光溜溜,在那里罚跪。她又羞又恼,却不敢吱声,悲泪汩汩涌出。在场的的其余婢女们,看也不敢看,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,浑身抖动。
“带山翠!”山翠被带到王爷面前,心惊胆战地跪下,不知颁给他什么赏。只听那王爷一阵淫笑后,发了话,“你行,够威风——来呀,给她宽衣,看她在我胯下有多威风!”
几名侍卫,一拥而上,将山翠剥得精光。那山翠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,羞得无地可容,用双手捂住这里,却盖不住那里,蹲在地下,将头埋在胸前,哀哀求告:“王爷,行行好,饶了我吧,饶了我吧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王爷又是一阵淫笑,“饶了你?哪能?我是奖赏你,天官赐福,巫山成仙,极舒极乐呢!”
在光天化日之下,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那衡王兽性大作,不顾山翠挣扎、哀嚎,硬行征服她,占有她,凌辱她。山翠羞火攻心,晕了过去,任凭王爷摆布。事罢,那王爷竟乐恣恣地,恬不知耻地吟道:
训马背上无情趣,
烈驹胯下尤消魂。
此刻,其余的二十余名小婢女,一个个面色惨变,背转身,垂下首,心里吓得崩崩乱跳,担心自己不知哪一天会沦落到如此的境地……
从此之后,王府的演武厅变成了王爷的淫乐场。没有多久,这二十四名习武宫女,俱遭王爷的凌辱,有好几名羞得投到宫内胭脂井中自绝了。那第一个投井的,便是那日当众受辱的山翠姑娘。对此事,曾有人赋过一首评诗,曰:
衡王府里多怨女,
胭脂井中漂冤魂。
夜半三更鬼作歌,
人间王爷似阎君!
第二节 王爷寿诞贡美女 层层贪爷忙卡油
阵阵悲风袭故园,
茎夭枝折花凋零。
王府的二十四名习武婢女,有的死了,有的跑了,余下的那些,也被衡王朱常宾玩腻了。在她们身上,王爷已失去兴趣。于是,他又生出新花招。这年秋日,适逢王爷二十八岁诞辰。他闲坐书房,臊情大发,信口诌曰:
金银财宝吾不爱,
半壁河山脚下踩。
后宫佳丽不称目,
诞日何不贡粉黛。
明代帝君,权倾天下,金口一开,辽阔华夏,非灾即祸;明代王爷,独霸青州,王言一出,泰东大地,乌烟立起。王爷的歪诗,即是寿辰日让人们给他贡秀女,以满足他的荡情淫欲。
为官者,大都生就一身媚骨,长成一条长舌,他们会察言观色,媚得上司喜笑颜开:他们会遛沟拍马,舔得上司筋麻肉酥。于是乎,官场上下,各得其所,贪官因贪得升,淫吏因淫被迁。青州府的官吏们,也大都不脱此俗。为了讨好衡王,自然用尽手段,四处搜寻美女,以备做衡王寿诞贺礼。这样以来,可苦了青州子民。有女者战战兢兢,唯恐女儿被选作贡品;无女者提心吊胆,为有女者担怕、受惊。当年的青州大地,真是一场弥天色劫啊!
看及此,有人必疑虑曰:“这王府才要几个秀女,何至于此?”
这位老兄,此言差矣!你不了解官场之秘。历朝历代,上头一刮风,下头就下雨,上奉要根针,下面必寻根棒。何者?从中捞取油水。所以,即使是明君,也往往会被一群奸臣搞得昏头转向。即使是上策,到了基层,也难免不变为邪招。王爷一选美,层层官员,人人争先,借机为自己选娇,不知有多少天质丽容,被拥进层层官员们的怀抱,青州一域,能不遭色劫吗?
其它官员且莫论,只看那知府的作为,便可知官场腐败之一斑。
那任知府,本来就是一个粘花惹草的花花公子,其臭名早已远播。然而,那时的官场,并非任人惟贤,而是任人惟亲。这人有一个硬邦邦的干爹,是省里的道台。在他干爹的帮衬下,一下子便从一个县衙财粮小吏提拔为青州知府了。为此,人们曾作歌曰:
读诗书,
白搭工,
科场道儿狭,
此路走不通。
抓裙带,
莫丢松,
即使鬼头蛤蟆眼,
照样扬威坐官厅。
这人精通官场世故,很会巴结上司,在上司目中红得发紫,早就有擢升之意了。其实,这人既贪又色,是一条善于伪装的大蛀虫。他凭手中强权,玩腻青州女,曾青衣小帽,遛到非他辖区去嫖私娼,寻新欢。那娼女貌似天仙,与京城吏部大员有一腿,非等闲之辈。她已摸清这淫知府的底细,畜意敲他的竹杠。明明是一个娼妇婊子,却硬要冒充良家妇女;明明是一个破瓢,却偏要装作原瓜。于是,她硬向他索取三千两破瓜银。要不,扬言赴京告御状,揭出他们结党营私,欺上瞒下,贪色祸民的老底来。
露馅的包子难复原。到那时,恐怕连他的黑后台也难以保全,让他们遗臭山东地,滚回老家去。他知道,这是一种威胁。然而,凡是当婊子的,她们连腚都不要了,哪里还去顾脸面?真让她们一闹腾,也怕自己纸里包不住火,一下子透漏了馅。
当年的官场,也倡导廉政,官不准贪,吏不可淫。实际上呢,是无官不贪,无吏不淫,天下官吏一般黑。这知府虽然极贪、极淫,却装出一副廉洁嘴脸,蒙骗上司与世人。自然,他不肯将丑事亮于光天化日之下,只得应允私了,破费了三千两文银。“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”。反正这文银也无需他掏腰包,自有人为他支付这笔臊气款。当然,这笔银两,还是来自青州民脂民膏……
试想,他外出干出这等丑事,回归府衙以后,自然吱也不敢吱。你说,像他这样的州官,逢到衡王选秀良机,能放过猎色吗?谁知他趁此机会,猎多少色,破多少瓜呢?只有老天才知道。对此,他亦有一番淫论,称作:
忠王美差不敢怠,
替王一试可否用。
狼吃羔羊亦能找到借口,知府淫民女的理由,自然灌冕堂皇。
这真是:
王朝末日黑天下,
君暴臣贪一窝昏。
苦就苦了老百姓,
横遭凌辱告无门。